图①：王树声大将一家的合影。图②：院子里的紫玉兰树。
今年谷雨过后的一天清晨，我散步路过王树声大将一家曾经居住过的平房，思绪万千。一排建于20世纪50年代的平房，静静地矗立在阜外大街34号院的一角。2020年10月，大将夫人、老八路，99岁的杨炬仙逝后，这里便显得更加安静了。
20世纪60年代，中央军委领导提出从原总参测绘局、总军械部和北京市委党校三地选一处作为解放军报社新址。我因担负拍摄三址资料上报中央军委的任务，参加了选址工作，来到阜外大街34号（原总军械部大院），见到了王树声大将。
那天，王树声大将正在院里散步。他穿着一身便装，慈眉善目，神态极为谦和慈祥。得知我们是为解放军报社选新址的同志，他特别高兴，亲自陪同我们，主动当起引路人和解说员，为我们详细介绍大院的特点、结构、景色、优势。
王大将说：“总军械部缩编划归总后勤部后，大院子就空了出来。你们要是搬进来办公、住宿，绰绰有余。就是没有印刷厂，但还有点空地可以盖。”
我们说：“我们要是真看上了王部长规划超前的花园式营院，您舍得给吗？”
王大将听后哈哈大笑，说：“我欢迎你们解放军报社搬进来！我敢说这个坐北朝南的大院子，非常适合办公住宿，六层办公大楼够你们用了，楼前有花园，春天鲜花盛开，夏天绿树成荫，你们编写累了可以在这里散步休息。再往南是菜园和果树园，管理好了食堂用菜可自给自足。劳逸结合对你们这些文化人的身体是很有益处的。整个大院从南至北呈长方形，砖瓦到顶的宿舍楼房排列在东西两边，中间三座五层大楼把院子隔开，形成北花园办公区，南边菜园果园生活区，食堂、小卖部、理发室一应俱全。北门外交通便利，南门外都是国家机关……附近玉渊潭人民公社的桃园，春天鲜花盛开，八九月份果实累累。院内院外就是一个大花园！”王大将如数家珍的介绍，坚定了我们搬进来的信心。选址报告呈给军委领导后，很快批了下来。
1969年下半年，解放军报社开始规划搬家，厂房建设工作也紧张开展。王大将经常到施工现场看望官兵，给我们讲“南泥湾大生产”的故事，激励我们接续奋斗，有时他还和大家一起干活。
1970年底，解放军报社办公、印刷全部搬到这座大院。从此，我们和王大将及他的家人成为邻居，结下了不解之缘。
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到春天，王大将经常带着工作人员和家人在院子里植树、浇水、整枝。他尤其钟爱院里一棵生长了300多年的古槐，碰到干旱季节，亲自挑水浇树，打药灭虫，让这棵古树更显勃勃生机。大将夫人杨炬，也特别喜欢这棵古槐。每到夏天，她便在古槐下乘凉，慈祥地看着大院里的孩子嬉笑追逐，真切感受大院里的邻居们安居乐业。
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军报有个好习惯，每到星期六早上，全体人员都参加打扫大院卫生。王大将有时也会带着工作人员和家人参加。他说：“要自觉维护我们共同的家园。”这其间，王大将对军报大院的绿化工作提出了很多好的建议都被采纳，这座营院的建设也一天天变得更加完善起来。
那时，我们几乎是天天和王大将见面。老将军见了大家，不论干部战士还是职工，都热情主动打招呼，问长问短拉家常，官兵从心里崇敬王大将，也把他当成知心朋友，在他面前无拘无束，有说不尽的心里话。
1972年下半年的一天，王大将碰上我，亲切地说：“小孙，哪天有时间给我们全家拍个合影好吗？”我欣然答应。记得那年10月的一个星期天早晨，我肩挎方镜箱照相机来到王大将简朴的平房住处，一进门就受到王大将一家的热情欢迎。王大将请我坐下后，还给我倒了一杯茶水，陪我说话，非常平易近人。过了一会儿，我准备好照相机，大家一起走出东大门，一家人迎着朝霞站在门前。王大将和夫人站在前排，二儿子王楚还站在他们中间，女儿王宇红、大儿子王鲁光和小儿子王建初站在后排，形成了一个前后三三制队形，全家人其乐融融地对着相机镜头。我在镜头中看着王大将幸福的一家六口人，心里也十分兴奋，便快速按动快门连拍四张。当我提出给王大将和夫人再拍张合影时，王大将说：“不拍了，够了够了，节约点胶卷，留着拍官兵。”事后，王大将还神秘地对我说：“你可是给我们拍全家福的第一人哟！”我说：“我愿意年年给您全家拍团圆照、幸福照、儿孙绕膝满堂彩照。”王大将一家人听后都笑了起来。
回到屋子里，王大将陪我坐下聊天。他深情地对我说：“军报的宣传对提高部队战斗力很管用。战争年代，我们行军打仗靠手抄的标语口号鼓舞斗志。现在条件好了，你们要齐心协力把军报办好，我是天天看军报的，离不开啊！”最后，王大将还关切地问起我的个人基本情况。当他得知我准备不久后的元旦结婚时，高兴地站起来说：“太巧了！太巧了！我大儿子王鲁光也是元旦结婚，我给你们俩一起办了吧。”我激动地说：“谢谢首长的关怀！”
王大将一向公私分明，对儿女家教很严格。儿女们办任何事都不允许用他的专车。1972年12月26日，王鲁光骑着自行车出报社北大门去筹办婚礼的有关事项。那天早上雾很大、天气湿冷，他的一只手套掉在了马路上，便下车弯腰去捡，没料到一辆无轨电车从后面驶了过来，把王鲁光撞了个正着，当时就倒在了地上，被救护车送进301医院抢救。
事故发生之后，电车车队的领导也傻眼了，开国大将、国防部副部长的儿子被电车撞得胸椎错位合并完全性截瘫。肇事司机的家里更是乱成了一锅粥，司机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王鲁光是个健壮英俊的男子汉，我们之间关系密切。他1970年清华大学毕业后参军，人正直憨厚、进步也很快，家人对他寄予了厚望。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王大将一家都笼罩在悲痛中。但在得知肇事司机一家上有老下有小、家境贫寒之后，王大将专门请人转告肇事司机，饭还是要吃的，以后吸取教训就行了，我们就不追究责任了。寥寥几句话，展示出开国大将像大海一样宽阔的胸襟。1973年元旦，我和妻子举行婚礼，大将的儿子王鲁光却住在医院里。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没敢请王大将参加婚礼。我们默默地祈祷王鲁光早日康复，还王树声大将一个健康的儿子。
……
平房院子里，种着一棵紫玉兰树。晨风里，这棵紫玉兰树伸展着枝干，紫白相间的花朵，片片精巧，似在莹雪中浸过，似用白玉雕刻，美得高雅、美得朴素，溢满了人间纯洁……那天，我突然想到，这些闪现王大将高洁品格的点滴往事，不正像是这棵紫玉兰树吗？它在岁月里静静地生长，总是给听过、见过它的人心里送去温暖。
（作者：孙振宇口述，徐生、伍国举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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