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委原副主席许其亮将军6月2日中午溘然长逝，噩耗传来我震惊而悲痛，去家中吊唁后心情仍难以平复，追思连绵不绝。回忆我从2008年到2012年在空军原司令部军训部分管院校工作期间，跟随时任空军司令员许其亮将军（以下称“许司令员”）抓空军院校转型建设、改革发展、飞行员培养模式创新等繁忙而充满激情的岁月，仍历历在目。现追忆许司令员大力关心飞行员培养工作的几件事作为对老首长的深情祭奠和怀念。
开创青少年航空教育
2010年7月，许司令员参加英国范堡罗航展期间，专门听取了我驻英使馆武官关于英国青少年航空教育情况介绍。英国早在1941年就开始对13—21岁青少年开展航空教育，始称“航空训练团”，后改称“皇家空军青年团”，是“国际航空学员交流协会(IACE)”主要发起国。现在，该组织在英国各地社区、幼儿园、大中小学校开展航空教育训练活动。盎格鲁撒克逊精英教育传统和准军事化组织管理、训练模式进入到航空早期教育培养，使许多青少年热爱军事航空，立志成为空军飞行员，从中选拔输送的飞行员占比70%，许多学员成长为英国空军高级将领。当年9月，许司令员在六飞院检查工作期间，对我谈起英国青少年航空教育事，结合自己入伍前在山东滑翔学校学习经历，认为现代战争和现代化空军建设，对飞行员的素质要求越来越高，现有的招飞、标准和培养方式不能够满足形势发展需要，应进行系统性改革，以适应我战略空军建设发展。他指出，要学习英国及强国空军早期开展青少年航空教育和我们过去办滑翔学校的经验做法，从娃娃抓起，学习航空知识，了解空军部队，培养航空飞行兴趣爱好，增强他们加入空军的动机意识，条件成熟时在全国建立多所少年航空军校，按飞行学员标准进行预培养，可以为空军建设源源不断地输送成才动机坚定、基础素质优秀的生力军。他把从英国带回的资料交给我，要求我抓紧组织翻译出来，研究提出空军在中国开展青少年航空教育的意见建议。我立即安排一飞院翻译资料，并搜集研究俄罗斯少年军校及有关国家童子军活动和航空人才培养储备情况。参加研究的主要是机关和院校的飞行干部，他们深知空军首长深谋远略会对飞行员队伍建设带来的积极影响，以极大的热情抓紧抓好这项工作，很快形成了关于军民融合开展青少年航空教育的设想意见，报空军首长同意、常委会研究批准后实施。
我们按照2年试点、总结成型和推广普及三步走计划，首先遴选试点城市。我联系了时任青岛政协主席的孙德汉同志，孙主席曾任山东航空公司总裁，他白手起家建成山航并成功运营，期间获得了时任空军参谋长的许其亮等首长大力支持，他们之间结下了深厚友谊。孙德汉任滨州市委书记期间建成大高机场、大高航空城、国内首家钻石飞机生产厂，成立了航空专业为主的滨州学院（现更名为“山东航空学院”），被誉为山东航空产业掌门人，军方领导称其“拥军书记”。我向孙书记汇报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试点想法，孙书记愉快地接受了任务，提出在滨州市搞试点的意见。经报许司令员同意，成立了由军地双方主管领导为组长、有关机关为成员的空军青少年航空教育试点领导小组，我负责组织协调。很快，我们与滨州市政府共同研究制定了试点方案，确定以滨州北镇中学（省重点）、市实验小学（市重点）为主开展试点工作。空军机关选派空军院校专家三飞院副参谋长、特级飞行教员张则扬大校驻滨州，负责指导和联络工作，组织编写7本国防和航空教育教材，调拨了训练器材，开发了教学课程，建立院校教官授课机制，青少年航空教育活动生动活泼地在两所学校开展起来，受到学生、老师、家长的欢迎。随后当地许多中小学纷纷效仿，以航空教育为特色的国防教育在滨州大地蓬勃发展。2011年8月，空军机关邀请孙书记出席航空大学开学典礼暨首届长春航空开放日活动。8月31日晚在航空大学招待所，许司令员专门会见了孙书记，听取了青少年航空教育工作汇报，并作了重要指示，会见结束时，许司令员高兴地对我说：你选这个人选对了。
在空军、济空和山东省、滨州市政府高度重视、大力支持下，2年试点取得了丰硕成果，探索形成了模式机制、教材教学、方法标准等“六个一套”经验做法。2012年，经空军批准，滨州北镇中学被列为全国首批4所、省内唯一一所承担空军飞行人才早期培养改革试点任务的学校。随后，经教育部、公安部和军委总部批准，空军在全国11个省会城市重点中学陆续成立了16所少年航空军校。此后，海军在全国建立了14所青少年航空学校。
迄今，青少年航空学校已成为众多优秀青少年报考高中、实现航空报国强军、成为空天骄子人生理想的首选志愿，为空海军选拔培养了大批优质飞行员苗子。十几年来，一茬茬学生经过飞行院校严格教育训练和航空兵部队作战锤炼，已遍布各个机型，成为战斗力的优秀骨干。
在许司令员的鼓励和支持下，孙德汉主席生前一直致力于发展青少年航空教育，于2012年4月促成空军机关航空教育考察团赴港参观交流，2013年率领山东航空产业协会代表中国加入“国际航空学员交流协会(IACE)”，2014年、2016年、2018年先后举办了中国青少年航空教育大会、国际青少年航空教育交流会议、IACE国际组织年会，分别与香港航空青年团、土耳其航空运动者协会开展战略合作，推动中国青少年航空教育走上国际舞台。他曾给军委许副主席写信，提出在全国更广泛地开展青少年航空教育的意见建议。我退休后，孙主席曾对我说“青少年航空教育是国之大事、军之大事，许副主席打开了这扇门，我们在地方要积极配合好，坚持做下去”，在他病重弥留之际，嘱托我和山东航空产业协会几位高级顾问“要克服困难，继续做好”。
今天，两位军地杰出的领导人，中国现代青少年航空教育的开创者均已作古，但他们高瞻远瞩的思想境界、航空报国强军的心胸情怀，仍然砥砺众多空军人、航空人无
畏前行。
开创空军飞行学员军民融合联合培养新模式
2009年，根据许司令员要求，空军机关研究论证依托清华大学、北航、北大（后来批准加入的）3所国内名校，与空军航空大学联合培养飞行学员。许司令员亲自带队到3所大学考察，与大学领导研究培养模式，形成了一致意见。记得有一天晚上，许司令员打电话问我“这些学员毕业时可不可以拿到地方大学和航空大学两个学历学位？”我当时有点懵，因为没有这样的先例和政策，我也没敢这样想过。片刻，我回答“首长，我知道没有这样的先例，但对飞行员这个特殊的人才所采取的特殊培养模式，同样也没有先例，可以争取总部和国家教育部理解支持”。后来，许司令员亲自出面做工作，经国家教育部、军委总部批准，于2011年，空军首批联合培养飞行学员，进入3所高校进行“2+2”学习（地方大学2年基础学习，空军航空大学2年飞行专业基础学习训练），2014年完成全部学业并取得优秀成绩，同时获得地方大学授予本科学历和工学学士学位、航空大学授予本科学历和军事学学位，成为空军历史上首批与国内名校联合培养的双学历双学位飞行学员。
学员优秀的基础素质加上名校高水平教学以及不间断的军政教育训练，使这些学员成为3所大学的清流明星，地方学生仰慕和学习效仿的榜样，大学引以为荣的优秀学生。他们在空军飞行院校学习期间，飞行事业心坚定、成才动机强烈，善于学习、善于思考、善于理论联系实际，能吃苦，能正确对待批评（教员飞行讲评以讲问题为主），表现出良好的飞行素质，创造了飞行学员高成材率的奇迹。
2014年，我院承担了首批学员高教机培训，我全过程跟踪研究了这批学员的生活训练，感到这些学员之所以综合素质突出、成材率高，主要原因：一是以高考成绩为标志的智力水平和文化基础优良，因此在人生发展、职业选择上理性强；二是选择后稳定性好，又受到优质的军政、科学文化教育，尤其是接纳认同飞行这个极具挑战和诱惑力的事业后，内心的成才动机强烈；三是源于以上两点，他们内在的悟性、主动性、坚韧性等等都得以自主发挥，成为飞行员成才的重要品质。由此，我更加敬佩许司令员的战略眼光。
开创空军首批歼击机女飞行员培养并参加国庆阅兵
2008年，空军第八批女飞行员在一飞院按初教六运输机大纲进行训练，即将结业转入运输机飞行培训。当年5月的一天晚上，时任空军副司令员何为荣将军给我打电话，传达许司令员关于第八批女飞行学员改飞歼击机，并以战斗机飞行员身份参加2009年建国60周年国庆阅兵的指示，要求我连夜组织研究制定改装和阅兵训练方案，提出飞什么机型参加阅兵的意见，明天上班后听取汇报并决策。我深感此事重大，连夜召集开会研究，经过反复讨论论证，形成了一个可行性方案。方案提出：以飞行学院现在训练能力，完全具备培养歼击机女飞行员条件。目前离阅兵不到一年半时间，这批女学员需要完成初教六歼击机大纲补训、教八高教机理论改装和飞行训练、阅兵训练，虽然时间非常紧张但可以完成。考虑到她们完成教八训练毕业真正成为作战部队飞行员，教八飞机是空军培养歼击机飞行员的高级教练机，培养目标、专业方向就是歼击机飞行员，到部队可持续培养，在舆论宣传上也无懈可击。建议第八批女飞行员驾驶教八飞机参加阅兵。第二天上午，我带机关有关人员逐级向空军主管首长作了汇报，许司令员认为机关意见可行可靠，同意按此意见执行，并对后续工作作出重要指示。
空军机关迅速行动，下达任务，周密部署，一是一飞院立即对在训女飞行员按歼击机标准进行筛选，符合条件的即转入歼击机飞行训练大纲进行初教六课目补训考核，期限不超过2个月；二是完成训练后转入三飞院，三飞院立即研究制定女飞行员教八训练计划，并进行各项准备，训练期限由原12个月压缩到9个月，毕业学员不少于15人，2009年5月转入阅兵训练；三是三飞院承训团同时承担受阅任务。要求按阅兵机组相对固定教学员编组，男女学员执行同一本大纲、同一个标准，做到内容不减、标准不降，保证质量和安全。空军党委、首长非常关心首批训练，经常听取机关汇报、给予指导，许司令员等空军领导亲临学院检查指导，鼓舞士气，及时解决影响教学训练的困难问题，为如期顺利完成任务提供了有力保证。
鉴于东北复杂天气少，教员飞的少、能力不足问题，2009年4月，我们安排受阅飞行员赴南方机场进行低气象训练，当时正值云雾多发季节，许多天气都是在东北很少见很少飞的，但这恰恰是阅兵时可能遇到的天气，是参阅飞行员必须突破的天气障碍。此时，三飞院作风泼辣、敢飞敢干、善打硬仗的优良传统发挥威力，飞行员认真研究，精心准备，苦练技术和特情处置，带队领导姜明副院长每场第一个起飞，只要机场符合开放条件就进行训练，他们雾天雪天飞，飞机结冰时飞，练熟了低能见度起降、云中编队技术，直至飞到教八最低气象标准，部队驻训40天，飞行员练出了过硬的低气象驾驶技术、沉着自信的心理品质，具备了复杂气象执行任务的能力。2009年10月1日，唐山机场大雾弥漫，15名教员、15名女飞行员，驾驶15架教八飞机（1架备份），穿云破雾，准时到达集合点，以标准队形飞过天安门、长安街，接受党和国家领导人和全国人民的检阅，接受来自世界的注目礼。
三飞院受阅部队不负使命重托，光荣地完成了空军首批歼击机女飞行员培养，首次代表飞行院校驾驶歼击教练机参加国庆阅兵，书写了空军飞行员培养新的历史篇章。
斯人已逝，将军之风，山高水长。时间湮灭不了他的光辉，历史不能缺少他的篇章。他忠诚坚定、睿智高远、仁厚善为，天地可鉴；他为党为军、为战略空军建设发展所作出的杰出贡献彪炳青史，永远值得我们学习、怀念。
（作者：赵敬波，空军石家庄飞行学院原参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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