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近两万八千名16至20岁的北京知识青年,告别首都的繁华,发扬前辈“爬也要爬到延安去”的革命精神,乘坐 “知青专列”奔赴圣地延安,将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奉献在这片贫瘠又富有的黄土地上。
半个世纪后,从青年走到暮年,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深藏着一个圣地情结,每个人的灵魂深处都矗立着一座精神丰碑,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流淌着爱党爱国的红色血脉。
五四青年节之际,“中华魂网”特別推出“北京知青延安情”专栏,让正值青春或曾经青春的我们一起穿越时空,倾听北京知青在延安插队的青春故事,看他们如何在艰苦环境中扣好人生“第一粒扣子”,从中接受一次精神洗礼。
当年插队的北京知青在喂猪
我们到延川插队的时候,正是寒冬腊月。
进到村子没几天,马上就要过年了。我所在的关庄公社处在清平川。有一回赶集回来,发现川道里各个村子的碾盘上、大树上,包括牲口棚上都贴着红纸,上面写着“出门见喜”“抬头见喜”“槽头见喜”的吉祥话语。后来才知道,这是一种乡俗,寓意“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用陕北民歌来解释,这就是:“崖畔上开花崖畔上红,受苦人盼得好光景。”老乡们将自己心中的期盼在过年期间,通过写对联或写门楣表达出来,图一个吉利。
没想到插队插到两年头上,我被生产队安排到“槽头”当饲养员,这对于一个女流之辈来说,不仅是一种考验,还夹杂着对传统习俗的一种挑战。起初,我不愿接受这个差事,后来经不住生产队长的三说两劝,我将这个差事应承了下来。在生产队当饲养员,较之上山掏地、送粪、背庄稼,苦要轻一点,但喂牲口的事情琐碎,人要勤快,还要有爱心。
自从我当上饲养员之后,每天忙得团团转。刚开始,生产队给我派了一个姓高的老汉当帮手,他年纪大了,手脚不灵便,但喂养牲口他是内行。高老汉手把手地教我怎样拌草料,怎样拴牲口,就连放牧时,拉牲口的缰绳应该挽多长,他都给我交代得清清楚楚。
有一回,两头毛驴给生产队驮粮食,从早晨开始到晌午,来回驮了六七趟,走了至少有五六十里地。回到饲养室,毛驴身上大汗淋漓,我心疼地赶紧把毛驴拉过来,往驴槽上拴。这时,高老汉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他笑着对我说:“好娃娃哩,驴身上的汗水没干,驴圈里又阴又潮湿,停上一个时辰,驴就要中风。”说完,高老汉让我把这两头驴拉出去遛一遛,等驴身上的汗干了,再拴到槽头。临走时,高老汉又给我安顿说:驴吃过草料之后,要把水饮足。
高老汉对牲口的呵护令我感动,让我懂得了对待牲口也要像对待人一样,要从细微之处给予悉心照料。
劳动中的北京知青
自从我当上饲养员之后,村上的知青和一些婆姨女子都叫我“阮槽头”。作为我来说,既然干上这档子事,就不敢怠慢,要把生产队的牲口管好。在当时的那个年代,牲口是生产队的重要财产。当时,生产队除了牛和羊之外,还有九头毛驴。队上为了鼓励我将牲口喂好,还派了村上的一个女青年和另外一名女知青在饲养室给我做伴。
每天吃过晚饭之后,我在这两位的帮助下,将喂牲口的草料铡好,到了晚上,我还要起来给牲口添料。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和锻炼,我已经一个人能顺利地完成喂牲口的全部工作。与我做伴的两个女青年白天在山上干活,晚上还要帮我给牲口铡草料,我感到她们有些累,不能让她们帮我铡草了。
于是,我学会了一只手往铡刀口进草,一只手铡草。实践出真知。铡了半个月,我已经熟练地掌握了铡草的要领,而且铡出来的草长短一致,十分均匀。高老汉看到后,给生产队长说:“小阮这个碎女子干活细心,成了喂牲口的好把式。”
陕北这个地方干旱少雨。人们倒山种地、广种薄收。除了水灌溉到的川地能多打一些粮食之外,山地里的谷子和糜子亩产也就是百八十斤。人吃粮尚且困难,牲口缺草少料就更不必说。为了节省一些草料,每年一到春天,我抽空将牲口赶到山上,一来让圈了整个一个冬天的牲口能出来遛一遛,二来也能省下一些草料。有一次在放牧时,一头老叫驴为了贪吃“天窖”边的几茎鲜草,前蹄踏空,跌进窖里。我死死拉着驴的缰绳,可越拉越沉,最后,缰绳还是从我手中脱落,驴掉进“天窖”里。当时,我急得满头大汗,呼唤来人相救,可呐喊了半天不见有回音。
这时,邻村的一个后生正路过,他走过来一看,发现这口“天窖”并不深,驴跌下去并没受到大碍,便让我先把驴看好,他到村上去叫人。过了没一袋烟的工夫,村上来了3个后生,他们每人扛着一把老镢,顺着“天窖”的豁口,挖出一个斜坡,然后用镢头将驴缰绳勾上来,用力一拽,驴一跃从窖中站起,顺着斜坡被拉了上来。
一头毛驴,在村民眼中是一个宝物。在耕牛少的情况下,它还能拉犁。尤其是每年开春时给地里送粪,秋收时往场里驮庄稼,交粮时还要靠毛驴将公粮驮到粮站。“善待牲口,就是对生产力的一种保护。”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
自从村上人叫我“阮槽头”之后,我就将饲养室当成了家。我吃住在那里,给牲口铡草拌料,尤其是在夜里,刚迷迷糊糊睡着了,突然又记起要给牲口添料。一晚上起来三四回,时间长了,我也就养成了一个习惯,睡上一个时辰自己就醒了。有时睡不着,我还能就着饲养室里的灯光,看一会书。在牲口吃草料的咀嚼声中,读书似乎能读出一种别样的滋味。
北京知青大战引水渠
身在槽头喂牲口,除了繁琐辛苦之外,更多的是寂寞。因为要干好这件事,夜里的劳作十分重要。尽管如此,这些长毛的牲畜还尽出毛病。有一次,一头老驴患上了一种皮肤病,村上人将这种病叫“起骚”。驴一“起骚”,身上就溃烂,而且不吃不喝,没过半个月,驴瘦得只剩下一副干骨头架子。一看这个情况,我心里很着急,于是,便找来村上的赤脚医生,向他讨教,看有没有办法给驴治一治“起骚”病。
在他的帮助下,我又翻看了一些兽医书,终于弄明白“起骚”病是驴的皮肤受到细菌感染所致。为了给驴看好病,我买来给人治皮肤病的药膏,将剂量加大,然后在药膏里加了一些“六六六”粉,在驴身上溃烂的地方涂抹了3次之后,烂肉开始结痂。这期间,我悉心照料这头驴,把草筛干净,拌入一些麸皮,勤添少加,少吃多餐。为了让驴早日康复,我将水烧开、晾凉,再加入少量的黑豆面让驴喝。
10天之后,这头驴的“起骚”病好了,体形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也许是出于对我的一种感激,这头通人性的驴,每次一看见我,就伸出舌头,我便将手展开让它来舔。生产队的老乡们看见我如此上心来喂养牲口,都不住地夸赞说:“‘女槽头’比男人心细。人要善待牲口,牲口干起活来就不撒奸。”
春去冬来,不知不觉,我已在饲养室当了近两年的饲养员。这两年里,队上的9头毛驴都添了膘,有4头草驴都下了驹子。队上的毛驴由单位数变成了双位数,13头毛驴吆在一起,看上去有一种“军团”规模。我插队的第三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到秋后,队上给粮站去交公粮,毛驴一字排开,好长的一串,而且每头驴都戴着缨簪、挂着铜铃,驮着粮从清平川走过时,那阵势看上去很排场。
(作者:阮忠键,本文选编自《苦乐年华——我的知青岁月》)
责任编辑:林静